刊登日期 : 2021-12-17
12年后文化大革命早已结束的1980年11月24日,沈从文访问美国,在圣约望大学演讲中说到:“我才学习了20年,社会起了绝大的变化,我原来的工作不易适应新形势的要求,因此转了业,这就是近30年来,我另换了职业的原因。”
陈万雄忆沈从文 自觉文物研究更适合自己
对此(换职业),他更作了详细的说明:
我借此想纠正一下外面的传说。那些传说也许是好意的。但不太正确,就是说我在新中国成立后,备受虐待、受压迫、不能自由写作,这是不正确的。实因为我不能适应新的要求,要求不同了,所以我就转到研究历史文物方面。从个人认识来说,觉得比写点小说还有意义。因为在新的要求下,写小说有的是新手,年轻的、生活经验丰富、思想很好的少壮,能够填补这个空缺,写得肯定会比我更好。但是从文物研究来说,我所研究的问题多半是比较新的问题,是一般治历史、艺术史、作考古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机会接触过的问题。我个人觉得:这个工作若做得基础好一点,会使中国文化研究有一个崭新的开端,对世界文化的研究也会有一定的贡献。(《从新文学转到历史文物》)
1981年沈先生在湖南省博物馆的演讲《我是一个很迷信文物的人》中也曾说到,“我的思想比较落后,也许是严重的落后吧!所以到了解放以后我就离开了写作,又不能作空头作家呀!因为没有生活,思想又比较保守,一下子适应不来了,就转到历史博物馆工作。”(见王亚蓉编《提文口述——晚年的沈从文》,香港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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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后不落后,是一种价值观,在解放后的新意识形态和新价值观下,沈先生不能不受影响,不受冲击,也不能不在此基点上评估自己。
以上所征引沈先生的夫子自道的说话,从1968年到80年代,虽遣辞用语的轻重、婉直、详略,容有分别,基调是一致的,是依本心感受的表白。既不隐蒙时世易转后的不适应,不愿做没有自己切实内心感受的“空头作家”,也透露了自己文字志趣的别有怀抱。我认为对沈先生的转变,不必深文周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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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样的另一个例子是梁漱溟,他当年触怒毛泽东,毛逝后而梁复出,已没有太大顾忌。梁氏回忆评说此故实时,说:“当时我的态度不好,讲话不分场合,使他(指毛泽东)很为难。我更不应该伤了他的感情,这是我的不对。”
梁氏年轻时考不进北京大学,后却由当时校长蔡元培聘任为教授。此中过程,梁氏说来也很平实,了无自矜和夸饰,无世人多少期待的传奇!
慷慨激昂,抗命以争,坚守己见,固是勇者。能人不知而不隐,不随世情潮流而俯仰,如实道来,坚持定见,无所夸饰,更需要大智勇。所谓轻富贵易,轻没世之名难。
由此观之,可称为大智勇人物,梁、沈庶几近矣。(五之二)
(经作者授权,转载自陈万雄《读人与读世》,标题及分段经编辑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