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兆光憶中國十八世紀思想文化僵化 難以發展現代科學自由經濟

編輯︰黃皓頤

  本文基於葛兆光教授在2018年11月14日在香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主辦的「從全球史看近世中國的興衰」論壇上的演講記錄稿,有補充與修訂,原標題為《「漫長的十八世紀」與「盛世背後的危機」》。

  該論壇由香港大學梁其姿教授主持,新加坡國立大學王賡武先生、台北中研院朱雲漢先生和葛兆光先生,分別從新加坡、台灣、大陸學者的不同視角,對這一主題進行闡述。

葛兆光憶十八世紀皇權獨大 對內思想統一 對外文化傲慢

葛兆光表示,中國十八世紀的皇權獨大,造成思想專制,阻礙了知識份子的文化思想、自由思想空間的發展,也就影響了中國在科學、技術和經濟自由的前進。圖為中國十八世紀在位的其中一位清朝皇帝──嘉慶。(圖片來源:Getty)

  接下來是第二點,就是面對世界的無知和傲慢,這當然是意識形態與思想文化固執和僵化的問題。

  過去討論十八世紀,往往會說到天朝的傲慢和自大,有人反對,說中國不曾傲慢,也不曾閉關鎖國,雖然是朝貢圈的老大,但對各國各族都很平等。像美國學者何偉亞那本《懷柔遠人》。其實,這是有意立異,不過是後現代後殖民的路數而已。不要相信天朝皇帝會那麼平等地「協和萬邦」,其實,皇帝始終是中心,中國始終是中心。

  這和皇權獨大下的思想專制相關,在古代中國的政治史和思想史上,對內部要思想統一,對外部是文化傲慢,這是一個定勢。

  如果說,中古時期的皇帝,還只是在一旁居高臨下充當思想辯論的仲裁者:

  漢代的「食肉不食馬肝,不為不知味」,

  梁武帝介入「神滅論」的討論,

  唐代皇帝喜歡在宮廷里聽「三教論衡」,

  但宋代以下的皇帝,卻常常直接充當思想的辯論者,介入思想世界的論爭:

  宋孝宗的《三教論》和《科舉論》,

  嘉靖皇帝《正孔子祀典說》和《正孔子祀典申議》。

  到了十八世紀,大家可能記得,雍正皇帝乾脆自己操刀,編了《大義覺迷錄》(1729)和《揀魔辯異錄》(1733),前一本借了曾靜案,介入政治和倫理領域(討論華夷之辨的錯誤、皇帝神聖的地位和他本人的合法性);後一本針對佛教禪宗,介入宗教信仰。

  如果再加上《名教罪人》,好了,皇帝不僅管天管地,還要管思想,這就形成了對知識階層的很大壓力,不光是王汎森講的「毛細管」作用,還有強大的「鍛壓機」作用。

  (但為甚麼中國會這樣呢?)

  而這個定勢在二十世紀上半葉之後,「訓政」與「黨國」成為主流的時代,更是變本加厲。

  延伸閱讀:葛兆光看十八世紀中國的盛世危機

葛兆光憶十八世紀皇權鉗制文化思想 知識份子自由思想發展阻力大

葛兆光以同在十八世紀70年代出版的歐洲《百科全書》(左)和中國《四庫全書》(右),道出中國皇權鉗制了文化思想發展。(網上圖片)

  那麼,在皇權籠罩一切的專制政治制度底下,說得好,唯有「得君行道」的路徑和「作帝王師」的理想,說不好就只能「著書都為稻粱謀」。

  知識份子怎麼能輕易掙脫專制皇權、政治制度對文化思想的鉗制?而在專制皇權、政治制度的控制之下,自由思想空間愈來愈窄仄,我們又怎麼能相信憑着這種傳統,中國能給世界帶來惠及全球的價值,發展出保證現代科學、技術和經濟自由發展的制度?

  舉一個例子,差不多同樣在十八世紀70年代,歐洲完成了狄德羅和達朗貝主編的《百科全書》(1772,共28卷,兩千萬字,71, 818條條目,2,885張插圖),中國則由朝廷組織編成了《四庫全書》(1782)。兩套書各自的取向和影響是甚麼,好像也差得很遠,百科全書似乎是朝向現代的,四庫全書當然是回向古代的。

  《百科全書》雖然以「記憶」、「分析」和「想像」包容歷史、哲學和文學,但更強調了商業、技術和工藝;然而《四庫全書》則仍然是經、史、子、集,所以,當《四庫全書》的編纂,鼓勵了學者們把精力和智慧都用在古典的注釋和發揮上的時候,可是,歐洲的實用知識卻在發展和整合。

  特別值得一提的,是在這之前幾年的1776年,美國發布了《獨立宣言》,而之後幾年的1789年,法國發布了《人權宣言》。

  延伸閱讀:葛兆光看十八世紀清帝國龐大疆域的煩惱

  (轉載自「從全球史看近世中國的興衰」論壇的演講記錄稿,標題及內容經編輯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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